沿着崇明岛北岸,一字排开,共有八个国营农场,每个农场都是一个准军事化编制的独立王国。其中之一的长江农场,位于八个农场的中部,东临前进农场,西靠东风农场。全场员工三万多人,编成100多个农业连队和若干辅助单位。每个连队有员工二百多人,配有连长、指导员等领导。除农业连队外,辅助性单位包括商店、医院、学校、工厂、粮站、电影队、机耕队、运输队、养猪/鸡场、兽医站、文工团等。
除非有特殊的音乐才华,文工团不对外开放,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没用。中学后期,预计到自己有大概率去务农,曾临时抱佛脚,学了一阵小提琴。希望就算是发配,也能凭一技之长,混进文工团之类的。但半吊子功夫,却也不能糊弄哪些专业人士,无缘入团。同赴粮站的,有一新成中学杨姓同学,音乐世家出身。从小就学小提琴,一技压身,果然没多久就摆脱扛大包的命运,离开粮站,高就农场文工团,令人羡慕。
至于能进工厂、学校、医院等单位的,均有背景,基本上都是场部领导的皇亲国戚。场办工厂方面,五花八门,什么都生产,譬如生产分立电子元器件的电阻、电容、电感器、变压器、扬声器等。曾通过关系,购买到一个本场自己生产的10吋喇叭,用于自己组装的OTL音频放大器。当年,配有10吋喇叭的这种放大器,是一个很时髦的玩具。工厂的生活条件,要比农业连队好太多,毕竟工厂能赚钱,花一些小钱改善职工生活,鼓舞士气,如建浴室、补贴食堂等,也是应该的。大部分农业连队都是赔钱的货,除了土里刨食,也就没有其他的赚钱买卖。交给粮站的粮食,水分杂质扣除后,一百斤也就剩下八,九十斤。所以农场只能以赚钱的单位,来补贴哪些赔钱的部门,勉强维持总场的收支平衡。
至于运输队,自然是一份美差。虽然忙的时候也很辛苦,但由于有这份运输特权,可以交换很多东西,是众人巴结的对象。司机们交友广泛,凡是有利益的地方,他们均有门道。在农场后期,曾认识一司机。当时,时鲜大米也是紧俏物资,而粮站的特权是可酌量批售大米给关系客户。曾帮助该司机弄到一百斤大米。作为交换,去上海时,他曾开车礼送本人至堡镇码头,然后交待他在渡轮上的朋友,带本人直接上船,不用排队等候。这样的便利,免除了回上海时的一大堆麻烦,譬如,不用等一小时一班的长途公交车,然后下车后,携带重物步行一里多路程至堡镇港码头,排队买船票、上船等。
农业连队,是农场各单位中,最辛苦的部门。全场三万多人,二万人分在农业连队,耕耘全场三、四万亩可耕地。农忙季节,早上4、5点,就要出工下地插秧或收割,直到晚上8、9点,才能收工回屋睡觉。记得有一次插秧季节,粮站必须安排人手,下连队帮助插秧,每人轮一天。轮到我时,开始还不以为意,权当散心。可在烈日下,弯腰插秧近二个小时,就已汗流浃背,腰酸背痛。接着就不顾形象,干脆坐在齐踝深的水田里滑行插秧。一天下来,汗水泥水血水(水田里有不少蚂蝗),把整个人弄的狼狈不堪,好在也就是一天的苦差。
冬季农闲时,农业连队也不得空,必须挖河开沟。由于工地往往不在本连队的所在地,所以整个连队必须开赴几十里外,搭建临时帐篷住宿。帐篷搭建处,背靠工地,本就泥泞不堪。里面的床铺,由稻草直接铺在泥地作底,盖上塑料布隔水,再铺上沾满泥巴的床单棉被即成。更糟的是,由于没有充足稳定的供水,洗手洗脸洗脚都属奢侈。晚上只能带着疲惫的身体和浑身的泥巴,赶紧钻入冷如冰窖的被窝睡觉,以迎接第二天的挑战。至于厕所,那更是简陋,挖一大坑便是,黄白之物到处横流,臭不可闻。拉撒之事本属隐私,可在那个年代,羞耻之心全部让位于生存之道。众目睽睽之下,脱裤光腚方便,见怪不怪。当年文革的悲剧,众蒙蔽群众的无知,以及物资的极度匮乏,让成千上万弱冠少男,及笄稚女浪费了宝贵青春,并由此蹉跎一生,实无任何赞美可取之处。可现在某人却以一种诗情画意的情调,美化文革,故意忽略其对人性的摧残。居心险恶,其心可诛。
《华夏文摘》2021年5月27-29日

















